大眾網·海報新聞記者 孫永蓮 史艷輝 通訊員 張靜波 濰坊報道
一處烈士陵園,765個烈士墓;一對古稀老人,21年堅守。這是烈士陵園與守陵人的故事。
在濰坊昌邑飲馬鎮(zhèn),有一處占地約25畝的烈士陵園,分為南院與北院。南院是烈士祠和兩個做展覽館的東西廂房,北院是765個整齊排列的烈士墓。1947—1948解放戰(zhàn)爭期間,昌南地區(qū)發(fā)生了大大小小十幾次戰(zhàn)役,大的有三合山戰(zhàn)役、丈嶺戰(zhàn)役等,小的有岞山戰(zhàn)斗、山陽戰(zhàn)斗、塔爾堡戰(zhàn)斗等,很多戰(zhàn)士犧牲在這些戰(zhàn)役中,被就地掩埋。
1956年,當?shù)卣藿诉@座烈士陵園,將烈士們的墓地遷到此處。2001年,守陵人楊智忠來到這里,開始了長達21年的守陵生涯,也開啟了近20年的為烈士找家之路。
守護著烈士們 我還是一名軍人
12月10日,寒風陣陣,氣溫只有3度左右。飲馬烈士陵園內,76歲的楊智忠正拿著一把掃帚穿梭在墓區(qū)之間,清掃落葉、擦拭墓碑、修整地面,絲毫不懼寒風。不遠處一些志愿者正在幫忙打掃衛(wèi)生,冬日的陵園比平時更多了一些莊嚴與肅穆。
楊智忠告訴記者,他的父親和大哥都是退伍軍人,他自己也在1965年——1969年參軍入伍,自己的小兒子和兩個侄子也是軍人,他對軍人有著特殊的情懷。2001年,在家務農的楊智忠得知飲馬烈士陵園的守陵人要回家養(yǎng)病,便找到相關部門自薦,“軍人世家”的背景和獨特的精氣神讓他成功獲得了這份“差事”。
“當年當兵沒當夠就退伍了,一直是遺憾。我總覺得守護烈士陵園是我軍旅生涯的一種延續(xù),在這里守護烈士英魂,以軍人的標準要求自己,我還是一名軍人!睏钪侵腋嬖V記者。
765個烈士墓,540多個有記載的烈士名字,由于年代久遠、資料缺失,只有106座墓能對應上名字,剩下的全是無名烈士墓。21年來,楊智忠靠著留存的資料和多方面的學習收集,將園區(qū)內的烈士墓和烈士事跡都爛熟于心。他說,不能忘記這些為國捐軀的烈士們。
記者發(fā)現(xiàn)一個細節(jié),楊智忠每次進入烈士祠和墓區(qū)之前,都會敬一個很標準的軍禮,然后再開始工作。他說,這是作為一名退伍老兵對革命先烈們最高的敬意,不能缺失,不能馬虎。
烈屬們比我更難 我要幫他們
為烈士守陵不是一件輕松的事,要24小時堅守,不能隨意離開。因此,2001年來的時候,楊智忠?guī)Я死习橛趷墼坪湍陜H4歲的小孫女,過年過節(jié)也在陵園。最初幾年還算安穩(wěn),2004年的一場變故,讓他們面臨了一次艱難選擇,也是在這次選擇中,楊智忠堅定了繼續(xù)守陵并為烈士找家的決心。
2004年,妻子于愛云突發(fā)重病,住院一段時間后需要回家休養(yǎng),這讓楊智忠犯了難:陵園條件簡陋不利于康復,妻子跟著自己受了不少苦,不回家對不起她。但陵園是楊智忠的精神寄托,回家就不能繼續(xù)陪伴烈士們,他舍不得。
最無助的時候,楊智忠甚至偷偷跑到墓區(qū)里大哭了一場,就是在那天,兩個人的出現(xiàn)幫他下了決心。當時他擦干眼淚出來,突然聽到門口有人說話,原來是煙臺海陽的兩名烈士家屬來找烈士墓。他們告訴楊智忠,爺爺是在丈嶺戰(zhàn)役中犧牲的,父親生前到處找都沒找到墓地,他們好不容易循著線索找到了這里。楊智忠趕緊翻出名冊,卻沒有找到烈士證上的名字,又帶他們去丈嶺戰(zhàn)役墓區(qū)里轉了幾圈還是沒找到,便告訴他們可能是無名烈士。兩人聽后在墓碑前跪地痛哭,那場面讓楊智忠無比難受。
“看著他們痛苦的樣子,我說不出的滋味。烈士家屬們對烈士那種徹骨思念和幾十年接力尋找的辛酸,比我難多了,我們很難體會,我要留在這里幫助他們!睏钪侵艺f,從那時他就下定決心要幫烈士找家,好在老伴十分理解和支持,找醫(yī)院開了些中藥,一邊喝中藥調理,一邊繼續(xù)留在陵園堅守。
把英魂送回家 是我余生要做的事情
飲馬烈士陵園里埋葬的765位烈士來自全國各地,以膠東半島居多,楊智忠精心研讀陵園留下的所有可考的烈士資料,分批整理。文化程度不高的他,每天拿著一個小本子在陵園里來回穿梭,逐一比對信息,將能查到的所有烈士姓名、籍貫、年齡、犧牲日期、參加戰(zhàn)役等整理成了兩個厚厚的筆記本。“了解得越多我就越心疼,烈士們犧牲的時候大多數(shù)只有十幾歲二十歲出頭,還是些孩子。把他們送回家,是我后半生最重要的事情!
在昌邑市退役軍人事務局的支持下,2007年開始,楊智忠踏上了為烈士尋親的道路,他們去煙臺、去青島,按照資料中的記載去找烈士的家鄉(xiāng)。后來,昌邑義工聯(lián)合會參與進來,媒體也參與進來,尋親的隊伍壯大了,也越來越專業(yè)。
尋親過程非常艱難,他們經常會無功而返,但每找到一個,楊智忠的心里就會踏實一些,讓他對這個選擇更加堅定無悔。
陵園的第四墓區(qū)有座特殊的“77”號墓,被單獨做了標注,這里面有個感人的故事。2014年,煙臺海陽的于先生來陵園尋找在丈嶺戰(zhàn)役中犧牲的爺爺,遺憾的是沒有找到,一年后,于先生再次來到陵園,告訴楊智忠他要認領一座墓作為自己爺爺?shù)哪,每年來祭拜!罢蓭X戰(zhàn)役犧牲的烈士都是我的爺爺,我認領其中一座,以后每年祭拜爺爺,一起祭拜所有的烈士!庇谙壬脑捵寳钪侵疑钍芨袆,便有了“77”號墓。
威海乳山籍烈士段秀欽在三合山戰(zhàn)役中犧牲,2015年烈士子女終于找到了位于飲馬陵園中的烈士墓,當時他們的母親已經95歲高齡,他們帶來了母親的照片和家鄉(xiāng)的泥土,在父親墓前失聲痛哭,臨走時帶回了父親墓前的泥土,說以后要將父母合葬。
還有一次,楊智忠?guī)捉浿苷郯蚜沂啃畔⑺偷酱逯袝r,年邁的村支書當場就給他跪下了……
每一次的尋親現(xiàn)場,對楊智忠都是一次心靈的撞擊,那種悲喜交加的宣泄和悲壯的七分,讓他久久難以釋懷,他更加堅信自己的選擇是對的。從2012年開始,他們先后幫助楊忠先等3名烈士找到家人,同年赴萊州為邵正云等3名烈士找到家人;2013年,幫烈士張志田找到了在臨沂的孫子;2015年,楊智忠與志愿者到威海為烈士尋親,返程的路上又接到了段秀欽烈士子女的電話;2020年,在煙臺志愿者的幫助下,幫劉永剛烈士找到了家人……到目前,陵園內已經有51名烈士找到了家人,并且還在持續(xù)不斷地尋找中。
楊智忠對記者說:“陪伴守護好英烈,把他們的英魂送回家,不辜負他們?yōu)槲覀儑易龀龅臓奚,這是我余生要做的事情。以后我干不動了,還會有人接替我,一代一代不停歇地干下去!”